夜色如墨,浸透了南溪县招待所的窗帘。
郑恕(Zheng Shu)刚拧开台灯,廉价灯泡发出“嗡”的一声,刺眼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。
他新任南溪县委书记,空降,第一天。
桌上的文件还没看,敲门声就响了,不轻不重,极有分寸。
“请进。”
门被推开,走廊的光勾勒出一个熟悉又刺眼的身影。
是吴楷(Wu Kai)。
南溪县常务副县长。
也是三年前,在省发改委那次“泄密事件”中,亲手把他推入深渊的“兄弟”。
吴楷的表情很复杂,愧疚、试探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。他反手关上门,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“哥……”
吴楷开口,声音嘶哑。这一声“哥”,让郑恕的太阳穴猛地一跳。
“吴副县长。”郑恕的声音冰冷,刻意拉开距离,“这么晚,有事吗?”
吴楷的脸色白了一下。他走到桌前,没有看郑恕的眼睛,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袋,轻轻放在灯下。
“哥,我知道我没脸见你。”吴楷的声音压得极低,“但南溪……水太深了。”
他把纸袋推向郑恕。
“这些项目,都是前任韩书记留下的雷。”
01
三年前的雨夜,也是这样压抑。
郑恕至今记得,省纪委的同志找他谈话时,那份“泄密”的项目评估报告复印件。
上面的关键数据被人篡改,导致一个数十亿的省级重点项目评估失误,造成了巨大损失。
而唯一能接触到这份报告核心数据的,只有他,和他的副手,吴楷。
调查组问吴楷时,吴楷沉默了。
他没有承认,但他也没有否认。在那场决定郑恕政治前途的会议上,吴楷选择了沉默。
最终,郑恕背负了“工作重大失误”的处分,从省发改委的明星处长,被“流放”到了一个清水衙门,坐了三年冷板凳。
而吴楷,却在风波平息后,安然无恙,并于次年下放南溪,升任副县长。
郑恕以为自己这辈子,就是一杯凉茶,到点了。
可命运偏偏开了个残酷的玩笑。
一个月前,省委组织部突然找他谈话,一纸调令,将他“空降”至南溪,出任县委书记。
南溪县,全省有名的“硬骨头”,经济倒数,问题成堆。前任书记韩强生(Han Qiangsheng)刚因“健康原因”离奇退休。
郑恕知道,这是他最后的机会,也是最险恶的陷阱。
他来赴任的路上,设想过无数种和吴楷重逢的场面。
他以为会是剑拔弩张,或是虚与委蛇。
却没料到,会是这样一个深夜,对方递来了一份“名单”。
郑恕的手指压在牛皮纸袋上,触感冰凉。
他盯着吴楷。三年不见,吴楷瘦了,脱去了当年的青涩,眼神里多了几分官场打磨后的疲惫与……恐惧。
“为什么给我?”郑恕问。
“韩书记虽然走了,但他的人都还在。”吴楷的嘴唇有些干裂,“哥,南溪这盘棋,你如果按他的路子走,第一步就会踩空。”
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
吴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他猛地抬头,眼圈发红。
“哥,三年前的事,我……”
“出去。”郑恕打断他。
吴楷的呼吸一滞。
“把你的东西,拿走。”郑恕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。
吴楷的拳头攥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站在原地,足足十秒,最终还是松开了手。
“名单你留下。信不信我,都无所谓。”
吴楷深深地鞠了一躬,背影萧索地退出了房间。
门关上的瞬间,郑恕才感到后背一阵湿冷。
他拉开纸袋,里面只有一张A4纸。
上面列着五个项目。
第一个,就是“南溪县古镇文旅开发项目”。
第二个,“新城区水质净化工程”。
第三个,“华昌化工产业园”。
第四个,“城乡一体化安置房”。
第五个,“青龙山隧道工程”。
每一个项目后面,都跟着一个简短的批注。
在“古镇文旅”后面,吴楷只写了两个字:“空壳”。
而在“华昌化工”后面,批注是:“剧毒”。
02
郑恕的“空洞”与“渴望”,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。
他渴望的不是权力,而是真相。
三年前的背叛,如同一根毒刺,扎在他心里。他想知道,吴楷为什么?
而现在,这份名单,是吴楷的又一次“背叛”——对前任书记韩强生的背叛。
一个能背叛第一次的人,就能背叛第二次。
郑恕将名单锁进抽屉,一夜未眠。
第二天,常委会上,郑恕见到了南溪县的整个领导班子。
气氛微妙。
众人都在打量这位新来的、没有任何基层经验的“空降”书记。
吴楷坐在他对面,低着头,仿佛昨晚的会面从未发生。
郑恕没有提任何项目,只讲党建,讲纪律。
会议开得平淡如水。
散会后,县委办主任老王(Wang)——一个在南溪待了二十年的“活地图”——给郑恕送来日程。
老王小心翼翼地说:“郑书记,下午的安排,是去视察古镇文旅项目,这是韩书记在任时最重视的……”
郑恕抬眼:“谁安排的?”
“是……吴副县长。”老王额头见了汗。
郑恕心中冷笑。
吴楷在名单上写着“空壳”,却在日程上安排他去视察。
这是“诱惑”,还是“陷阱”?
郑恕面无表情:“下午的行程改一下,不去古镇。”
老王愣住:“那……去哪里?”
“去水厂。”郑恕站起身,“新城区水质净化工程,关系到民生,这个最重要。”
老王脸色微变,似乎想说什么,但终究没敢。
名单上的第二个项目。
如果吴楷想设局,郑恕偏不按他的剧本走。他要挑一个看似最安全,却又在名单上的点,打吴楷一个措手不及。
下午,郑恕的车直接开到了新城区水厂。
水厂厂长叶(Ye)某,一个油光满面、大腹便便的中年人,显然没料到新书记会突袭这里。
“郑书记!哎呀,您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,我好准备汇报材料啊!”叶厂长慌忙地系着扣子。
“不用汇报了。”郑恕戴上白手套,走到出水口,“带我看看净化池和检测室。”
叶厂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。
检测室里,数据一切正常。
但郑恕在省发改委管过环保项目,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。
“叶厂长,你们的TOC(总有机碳)检测仪,滤芯多久没换了?”
叶厂长一怔:“刚……刚换过。”
郑恕走过去,打开了仪器的维护盖板,里面的滤芯边缘已经发黄、板结。
“这就是你说的刚换过?”郑恕的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检测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。
“我……”叶厂长面如土色。
“把水厂这三年的所有原始检测数据、药剂采购清单,全部封存。”郑恕回头对秘书说,“通知县纪委和环保局,立刻进驻。”
叶厂长“噗通”一声,瘫坐在地。
郑恕不动声色地走出水厂。
他知道,他一脚踩响了吴楷名单上的第二颗雷。
他倒要看看,这颗雷会炸出谁。
傍晚,吴楷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。
这一次,他的表情不再是愧疚,而是极度的惊恐。
“哥!你……你动了水厂?”
“有问题吗,吴副县长?”
“水厂的叶厂长,是……是华昌化工老板翁海平(Weng Haiping)的小舅子!”
吴楷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华昌化工?”郑恕的目光锐利起来。名单上的第三个项目,批注是“剧毒”。
“水厂的数据造假,就是为了掩盖华昌化工的排污!”吴楷急得团团转,“你动了水厂,翁海平那边肯定知道了!”
“知道了又如何?”
“翁海平是韩书记的‘钱袋子’!”吴楷压低声音,“韩书记虽然退了,但翁海平还在。你这是在动韩书记的根基!”
郑恕冷冷地看着他:“你给我的名单,不就是让我动这些吗?”
吴楷被噎住了。
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深吸一口气:“哥,我以为你会先去古镇。文旅项目是空壳,但牵扯不大,适合立威。”
“但水厂这个……是连环雷。你太急了。”
郑恕笑了:“吴楷,你是在关心我,还是在怕我打乱了你的计划?”
吴楷的脸涨红:“我没有计划!我只是……”
“你只是想让我当那把刀,帮你砍掉韩强生的人,你好取而代之?”
“我不是!”吴楷激动地反驳。
“那你是什么?”郑恕步步紧逼。
吴楷的眼神黯淡下去,他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。
“哥,三年前的事,你是不是还恨我?”
“我只恨我自己,识人不明。”
这句话,像一把刀扎进吴楷心里。
他痛苦地闭上眼:“水厂的雷,爆了。翁海平今晚肯定会有动作。”
“你最好祈祷,他别来找我。”郑恕下了逐客令。
吴楷走了。
郑恕坐在黑暗中,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张更大的网。
吴楷的“诱惑”已经降临。
他既是那个递名单的“诱惑者”,又是那个暗示“这不正常”的警告者。
他到底想干什么?
03
阻力来得比想象中更快。
第二天一早,郑恕刚到办公室,县委办主任老王就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。
“郑书记,不好了。昨晚……水厂的叶厂长,在家里突发心梗,送医院……没抢救过来。”
郑恕握着茶杯的手,猛地一紧。
死了?
一个心梗,死得如此“恰到好处”。
这意味着,水厂这条线,断了。
所有的矛头,瞬间都指向了他这个新来的县委书记——是他逼死了叶厂长。
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“郑书记,”老王颤声道,“现在外面都在传,说您新官上任三把火,作风霸道,搞‘逼供信’……”
郑恕知道,这是对方的反击。
一时间,他成了南溪县官场的“孤家寡人”。
常委会上,本地的几位常委,看他的眼神都变了。同情,幸灾乐祸,还有冷漠。
吴楷在会上全程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
郑恕陷入了空前的被动。
他必须破局。
“叶厂长的死,很蹊跷。”散会后,郑恕叫住了吴楷。
“哥,收手吧。”吴楷的脸色比郑恕还难看,“翁海平这是在警告你。你再查下去,会出事的。”
“怕了?”
“我不是怕。”吴楷咬着牙,“我是怕你出事!三年前我已经对不起你一次……”
“那你现在告诉我,三年前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郑恕直视他的眼睛。
吴楷的眼神闪躲,喉结滚动,最终还是垂下头:“现在……还不是时候。”
“吴楷,你是在用这种方式,逼我信任你吗?”
“我没有!”
“你和翁海平,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“没关系!”
郑恕冷哼一声:“你以为我会信?叶厂长一死,水厂的线索全断了。你现在是不是觉得,你给我的第二颗雷,成功把我困住了?”
吴楷的身体一震,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恕。
“你……你以为叶厂长的死是我干的?”他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难道不是吗?”
吴楷的眼睛瞬间红了。
“郑恕!你可以不信我,但你不能侮辱我!”
他胸口剧烈起伏,转身就走,拉开门的瞬间,又停住了。
“今晚,翁海平会在华昌化工,处理最后一批‘东西’。”
“处理完,他就准备出国了。”
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吴楷说完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郑恕站在原地,内心掀起惊涛骇浪。
吴楷把最大的“剧毒”——华昌化工——抛给了他。
这是孤注一掷的求救,还是一个设计更精妙的陷阱?
如果他去,翁海平狗急跳墙,他可能身陷险境。
如果他不去,翁海平跑了,南溪县的污染问题将永远石沉大海,他也将背着“逼死人命”的黑锅,在南溪寸步难行。
他必须去。
这个“阻力”,反而将他推向了唯一的破局点。
他必须赌一次,吴楷的“联盟”,是真是假。
!!!
当晚十一点,郑恕甩开了司机和秘书,独自一人开着私车,摸黑前往华昌化工所在的西郊工业园。
他没有告诉任何人,除了……他给吴楷发了一条短信:“我去了。”
华昌化工厂区一片死寂。
郑恕从后墙一个破损处翻了进去。
借着月光,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酸味。
他绕到仓库后面,突然,听到了 muffled 的说话声。
“快点!装车!天亮前必须拉到青龙山那边埋掉!”
是翁海平的声音!
郑恕心中一紧,躲在废弃的油桶后。
他看到几个人正吃力地将一个个沉重的铁桶,装上一辆重型卡车。铁桶上没有任何标识,但刺鼻的气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。
这就是“剧毒”!
郑恕掏出手机,准备录像。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。
是一条短信,来自一个加密的未知号码。
“你被吴楷耍了。”
郑恕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短信第二条紧跟着进来:
“三年前的U盘,在华昌的老板,翁海平手里。”
U盘?什么U盘?
那个决定他命运的“泄密事件”!
难道……
郑恕脑中一片混乱。
吴楷让他来这里,难道就是为了借翁海平的手,除掉自己?或者,是和翁海平演的一出双簧?
那通短信究竟是谁发来的?他口中的“U盘”又是什么?
而此刻,因为刚才手机屏幕的亮光。
“谁在那?!”
一声暴喝传来。
装车的动作瞬间停止。
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,“唰”地一下,全都射向了郑恕藏身的油桶!
04
手电光束死死地钉在郑恕脸上。
“郑书记?”
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,翁海平(Weng Haiping)叼着雪茄,从阴影里走了出来。
他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大汉,手里都拎着铁棍。
“郑书记,真是稀客。”翁海平皮笑肉不笑,“您是代表县委,来指导我们的夜间清运工作吗?”
郑恕慢慢站直身体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
“翁总,你们清运的,是什么‘东西’?”
“呵呵,一些工业废料。”翁海平吐了个烟圈,“完全合规,不劳郑书记操心。”
“是吗?”郑恕的目光扫过那些铁桶,“我闻到的,可不像是普通废料。”
翁海平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郑书记,你一个人来的?”
这句话,是试探,也是威胁。
郑恕的心沉了下去。
“吴楷呢?”翁海平的笑容变得狰狞,“他没跟你一起来吗?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!”
郑恕一愣。
翁海平在骂吴楷?
“他以为把你引过来,就能抓到我的把柄?”翁海平冷笑,“他太天真了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”翁海平掐灭雪茄,“郑书记,南溪县的水,不是你能趟的。叶厂长的心脏不太好,我劝你,也要多注意身体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。
翁海平挥了挥手:“把郑书记‘请’上车,跟这些‘废料’一起,送去青龙山好好‘休息’。”
两个大汉狞笑着逼近。
郑恕退无可退。
他彻底明白了。
吴楷没有骗他,但那个神秘短信说得也对。吴楷确实“耍”了他,吴楷把他当成了“诱饵”!
吴楷知道翁海平今晚要销毁证据,也知道翁海平的狠辣。
他把郑恕推出来,就是想把事情彻底闹大,逼迫翁海平狗急跳墙!
这个局,吴楷赌上了郑恕的命。
就在铁棍即将落下的瞬间——
“呜——!!”
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!
十几辆警车和环保执法的车辆,爆闪着红蓝警灯,从工厂大门和后墙同时冲了进来!
“不许动!警察!”
翁海平的脸瞬间没了血色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:“怎么可能……你们怎么……”
车门打开,吴楷从第一辆车上冲了下来,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困的郑恕,脸色煞白。
“哥!你没事吧!”
紧接着,吴楷转向目瞪口呆的翁海平,眼神冰冷。
“翁海平,你涉嫌非法倾倒危险化学废料、故意污染环境,证据确凿,跟我们走吧!”
环保执法人员迅速冲向卡车,现场取证。
翁海平瘫倒在地。
郑恕看着眼前这一幕,手心全是冷汗。
吴楷,好一招“引蛇出洞”,或者说,“舍身饲虎”。
“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?”郑恕的声音沙哑。
“我怕你不来。”吴楷的嘴唇在颤抖,“也怕……泄密。翁海平的眼线,遍布全县。”
“你知道他会对我不利?”
“我知道。”吴楷低下头,“哥,这是唯一能同时抓住‘剧毒’(废料)和‘毒蛇’(翁海平)的机会。我……我赌你吉人天相。”
郑恕闭上眼,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。
“那个U盘,是怎么回事?”郑恕问出了那个神秘短信的内容。
吴楷的身体猛地一僵,脸色瞬间惨白。
05
审讯室里,翁海平彻底崩溃了。
人赃并获,铁证如山,他知道自己完了。
“是,是我干的!那又怎么样!”翁海平歇斯底里地咆哮,“你们以为抓了我就完了?我告诉你们,韩强生(Han Qiangsheng)也别想跑!”
“韩书记?”审讯人员目光一凝。
“对!就是他!他才是南溪县的太上皇!我就是他的一条狗!”
翁海平为了立功减刑,开始疯狂撕咬。
“古镇文旅,就是他搞的空壳,用来套取国家补贴的!”
“安置房工程,他儿子是二道贩子!”
“青龙山隧道,偷工减料,早晚要塌!”
名单上的项目,一个个被引爆。
审讯室外的郑恕和吴楷,面色凝重。
“说,你和韩强生,还有没有别的勾当?”
翁海平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。
“有啊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穿过单向玻璃,仿佛在盯着吴楷。
“你们去问吴副县长啊。”
“问他,三年前,省发改委的泄密案。”
“问他,那个U盘,现在在哪里!”
吴楷的身体晃了一下,几乎站立不稳。
郑恕扶住了他,将他带到了隔壁的休息室。
“说吧。”郑恕关上门,“那个U盘,到底是什么。”
吴楷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。
他坐在椅子上,双手插进头发,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。
“哥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三年前,那份报告,不是我泄露的。”
“是韩强生。那时候,他还是省发改委的副主任,是我们的顶头上司。”
郑恕如遭雷击。
“是他?为什么?”
“他想把他一个亲戚的公司塞进那个重点项目,我当时负责数据核算,发现那家公司资质造假,就……就卡住了。”
“韩强生找我谈话,我没松口。他表面上夸我坚持原则,背后却动了手脚。”
“他篡改了你签过字的最终报告,把数据搞得一塌糊涂,然后捅了出去。”
郑恕倒吸一口凉气:“那……你为什么不解释?你为什么沉默?”
“因为他抓住了我的把柄!”
吴楷抬起头,满脸泪痕。
“他拿到了一个U盘。里面……里面是我爸,我爸早年……收受一个工程老板贿赂的全部音视频证据……”
郑恕彻底愣住了。
“韩强生用那个U盘威胁我。如果我敢说出真相,他就马上实名举报我爸,让我爸晚节不保,身败名裂。”
“所以,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处分,被流放。”郑恕的声音在颤抖。
“我……我别无选择。”吴楷痛哭失声,“我爸有严重的心脏病,他受不了这个刺激。”
“你被调走后,韩强生就把我调来了南溪。他要我做他的‘管家’,帮他看着翁海平,帮他处理这些脏事。”
“他为什么要把U盘给翁海平?”郑恕想起了那条神秘短信。
“他怕U盘放在自己手里不安全。翁海平是他最信任的‘钱袋子’,也是最狠的打手。”吴楷说,“U盘放在翁海平那里,既是‘保管’,也是对我的双重威慑。”
“韩强生退了,但他还想遥控南溪。他怕你空降过来,会坏了他的好事,所以让我给你那份名单。”
“那份名单,是韩强生让你给我的?”
“是。”吴楷点头,“他让我用这份名单试探你。如果你碰了,他就让翁海平除掉你,就像对付叶厂长一样。”
“如果你不碰,他就慢慢架空你。”
“但我……我在名单上做了手脚。”吴楷说,“我把‘剧毒’(华昌化工)也写了上去。我受够了。我想借你的手,把他们一网打尽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U盘的事?”
“我不敢!”吴楷喊道,“U盘还在翁海平手里!我一旦说了,我爸就完了!”
郑恕终于明白了。
这才是吴楷的“背叛”。
一次是为了父亲,一次是为了自救。
他始终是韩强生手里的一颗棋子,一个傀儡。
“哥,翁海平被抓了。他肯定会用U盘当最后的保命符。我爸……我爸要被我害死了……”吴楷面如死灰。
06
“U盘找到了。”
市局的技术人员在翁海平办公室的保险柜暗格里,找到了那个被严密包裹的U盘。
翁海平在审讯室里,提出了交换条件:“U盘给你们,换我从犯。不然,我就把里面的东西,捅给媒体!”
这是一个死局。
如果接受交换,韩强生(腐败)和吴楷的父亲(受贿)的罪证都将被掩盖。
如果不接受交换,吴楷的父亲将身败名裂,吴楷的政治生涯也将彻底终结。
郑恕独自坐在办公室,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。
韩强生,这个隐在幕后的“太上皇”,用一个U盘,绑架了吴楷三年,现在,又想绑架郑恕的调查。
这才是名单上真正的,最后一颗“雷”。
办公室的门被推开,吴楷走了进来。
他一夜之间,仿佛老了十岁。
“哥,让我去吧。”
“去哪?”
“去自首。不,去举报。”吴楷把一份辞职报告和一份手写的举报信,放在郑恕桌上。
“我爸的罪,我替他还。韩强生的罪,必须有人揭发。”
“你疯了?”郑恕站起来,“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?”
“我知道。”吴楷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意味着解脱。”
“三年前,我选择当一个不孝的兄弟。这三年,我当了一个不忠的下属。现在,我不想再当一个不义的懦夫。”
“哥,你放手去查吧。韩强生在南溪的网,必须撕破。”
吴楷深深地看着郑恕:“Uring我最后,再叫你一声哥。对不起。”
他转身,准备离开。
“站住。”郑恕开口。
吴楷停下脚步。
郑恕拿起桌上的辞职报告,当着吴楷的面,缓缓地,撕成了两半。
“你还不能辞职。”
吴楷愣住了。
“举报信,我收下。”郑恕把那封手写的信锁进抽屉。
“你……”
“吴楷,三年前你欠我的,现在用另一种方式还。”
郑恕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,拨通了一个他来南溪后,一直没有拨打过的号码。
电话接通了。
“喂,是省纪委督查室吗?”
郑恕的声音沉稳而坚定。
“我是南溪县委书记郑恕。我实名举报,前任县委书记韩强生,涉嫌严重违纪违法。我这里,有他的重要关系人,和关键证物。”
吴楷震惊地看着郑恕。
郑恕放下了电话,看着他。
“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你爸的罪,法律会公正判决。但韩强生的罪,我们必须联手揭发。”
“你爸的U盘,是韩强生威胁下属的工具,是他的‘罪证’。而你,是本案最关键的‘污点证人’。”
“吴副县长。”郑恕的称呼变了。
“是,郑书记。”吴楷的腰杆,三年来第一次,挺直了。
“南溪县的天,该亮了。我们一起,把这些‘雷’,一颗一颗,全都清扫干净。”
07
韩强生的倒台,引发了南溪县官场的大地震。
省纪委和省委组织部成立了联合调查组,进驻南溪。
从古镇文旅的“空壳”,到青龙山隧道的“腐败”,再到华昌化工的“剧毒”,韩强生在南溪经营多年的利益网络被连根拔起。
翁海平数罪并罚,被判重刑。
吴楷的父亲,因有重大立功表现(吴楷的主动举报和U盘的上交),且赃款早已退赔,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,缓期执行。
吴楷,作为污点证人,也因三年前的“知情不报”和被胁迫期间的“履职不力”,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,并被免去常务副县长职务,调任县人大,任一个清闲的副主任。
处分下来的那天,吴楷来找郑恕。
“哥,谢谢你。”
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郑恕递给他一杯茶,“法律是公正的,但你父亲……终究是犯了错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吴楷的眼神平静了,“他自己也说,这三年,他睡得比我还差。现在,石头落地了。”
郑恕点了点头。
南溪县的重建工作,千头万绪。
郑恕没有立刻上马新项目,而是把全部精力,都用在了清理那些“烂尾雷”上。
被污染的土地需要修复,被套取的资金需要追回,被欺骗的百姓需要安抚。
一年后。
郑恕走在南溪县新修的河滨公园上。
这里曾经是水厂的排污口,腥臭熏天。
而现在,河水清澈,两岸是新栽的柳树。
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慢慢走着,是吴楷。
吴楷也看到了他,停下脚步,笑了笑。
“郑书记。”
“吴主任。”郑恕走到他身边。
两人并肩,看着夕阳下的河水。
“水,总算是清了。”吴楷感慨道。
“是啊。”郑恕说,“但河床下面的淤泥,还得再冲刷几年。”
吴楷沉默了片刻。
“哥。”他又叫了一声。
“嗯。”郑恕应道。
“以后……还当我是兄弟吗?”
郑恕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拍了拍吴楷的肩膀,朝前走去。
“天快黑了,吴主任。”郑恕的声音传来,“明天,县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,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
吴楷看着郑恕坚定的背影,笑了。
他知道,有些东西碎了,就再也回不到过去。
但有些东西,在废墟之上,正在重新建立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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